1.
李华的母亲年近古稀，一大家族人都在紧密筹备着寿宴。李华的母亲年轻时参过军，当过兵，退役后又投入到工厂中，在厂里还被评为了“劳动楷模”。李华是家中的长子，对于寿宴的安排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这不，天刚蒙蒙亮李华就跨进了祠堂。寿桃和长寿面，这是中国传统家庭庆生必备的两样东西，自然必不可少。寿桃已整齐摞在了红木桌的金边玉盘上，与后面高耸竖着的香构成了一副协调的画面——但，总感觉缺了什么。老人家还会喜欢啥呢？唱歌？隔壁刘村组织了合唱团，那个合唱团厉害咯，今年刚上过央视舞台。届时，他们必然会登门庆贺。厉害归厉害，但一想到几个月前的每个午后，刘村为了训练合唱团而大张锣鼓地在村头排练，吵得自家村民根本无法午休的情形，李华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大愿意的；跳舞？村里的年轻人都进城了，再说老人家也接受不来新式的舞蹈，整得花里胡哨的又要挨老一辈同志批评了。
“拿不定主意的话，我提议，就剪纸吧。”一语中气十足的男低音，引得整个祠堂原本稍显黯淡的氛围一下子活跃起来。李华偏了一下头，原本“您哪位”的话直接被堵在了嗓子眼。“哟，这不是陈伯伯嘛！别来无恙？”
陈伯，李华母亲的挚友，曾在越南战役中荣立一等功。
“哈哈，我身体硬朗着呢！小李，你这刚回来，可能还不太了解情况，你妈妈啊，最近一直念叨着剪纸。无奈她现在手也哆嗦，我怕她伤到手，再三叮嘱她不要碰剪刀了，她是听了劝，但每每我去看她，都是一个人呆呆望着墙上的那一幅幅自己年轻时裱好的剪纸，好似失了魂啰！”“陈伯，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李华眉头皱了皱，又马上松开了。“我那儿还有一箱子老照片，可能会对你有些许帮助，你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和我说。记住，办寿宴，最重要的是让她老人家开心，其他的，都无足轻重啊！”陈伯摆摆手，踱步跨出祠堂。
2.
“朱红色宣纸，七十米长，要求大家一气呵成，能不能做到？”距离寿宴还有一周，李华雇了一批村里的老手艺人。“剪什么有要求吗？”跟在最后的一个老人突然发问。
“只有一个。”李华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早已备好的棕色皮箱——里面尽是有关李华母亲曾经的老照片，背后的褪色钢笔字迹凿凿印证了她所经历的每一个时代。
“老板，我们帮你整了这些，你应该只是拿去用，寿宴一完就会还给我们吧？”
“放心，我李某，说到做到，我还买了最好的工具。”
“那我们如果没有剪好怎么办？纸是不是就这一大张？”
“好了，到此为止，你们是这里最好的手艺人，老人家开心就好了啊！”李华显得有些不耐烦，一句话重重撂在了手艺人头上。
寿宴的前两天，一切准备就绪。以防万一，李华安排了狗腿子跑了趟祠堂，替他检查工作。
一个小发现让狗腿子洋洋得意。
3.
眼见迎来了李华母亲的寿宴。
寿宴当天，李华把能请来的一切上层名流都请了来，祠堂座无虚席。
老人家吃着寿桃，靠坐在龙椅上，津津有味地听着似熟非熟的人嘘寒问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妈，这儿还有一份大礼！”李华一挥，龙椅背后的红布应声落下。
七十米长的巨幅剪纸赫然矗立在众人面前。引得大伙，除了陈伯和手艺人，皆拍手叫绝。
“这幅剪纸的主题是您过去的人生轨迹，时间节点也给您一起标上去了，怎么样！”李华兴奋地喊道。
“好是好，可为什么没有我冤枉过的两个同志的名字列在上面呢？”李华母亲笑了笑，指着那片剪纸里被捯饬腾出的一块儿，问道。
李华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噢，他们啊，之前不是说搞错了嘛！母亲您没有做错！怎么会错呢？”
“对，对！”一众随之附和。
“不，是我错了。”李华母亲缓缓起身，朝乡亲深深鞠了个躬，“50年前，我当任浆糊厂厂长的时候，冤枉了两个好同志。今天固然高兴，但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有必要面对，向大家澄清。”语毕，又是一鞠躬。
“老李啊，咱不说这些啦，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祝你寿比南山啊！”陈伯提议举杯，到场者皆一饮而尽，祠堂又重新热闹起来。
4.
那晚的鞭炮声歌声不绝于耳，烟花也比往常更五彩斑斓。
戌时整，陈伯和手艺人婉言拒绝了酒宴，夜色中就此别过李氏家族。
那一大幅剪纸，再从后人口中听闻时，早已封存，压了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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