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感谢柏林电影节,它拥有足够宽阔的舞台,不单止能容纳我们的欢愉、冲突与痛苦,也能让我们欣赏平静生活上偶尔溅起的层层涟漪。
作者
陈晶
编辑
罗立璇
设计
张鹏飞
“我们需要艺术家来帮助我们理解历史与情感,《一秒钟》作为电影艺术,可以促进我们思想和生活上的真正转变”,在柏林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台上,评审会主席朱莉娅·比诺什代表组委会缓缓读出给张艺谋的一封信,“这就是电影的能力。”
今年本应是中国电影人在柏林少有的兴高采烈的一年:除了《一秒钟》以外,王全安的《恐龙蛋》、王小帅《地久天长》入选主竞赛单元;娄烨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和相梓的《再见,南屏晚钟》则入选全景单元。中国导演电影在四个单元共计12部作品入围,创下中国电影在柏林国际电影节入围之最。这一年也被称为“柏林中国年”。
尽管由于某些因素失信于柏林,柏林依然慷慨地向中国电影人给予了足够热烈的认可:中国演员王景春和咏梅凭借《地久天长》包揽了主竞赛单元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两项大奖。相梓的《再见,南屏晚钟》则获得了泰迪熊奖,这是中国电影第一次获得该奖。
脱胎于冷战时期的“西柏林电影节”,柏林电影节在东西德签订友好条约后,逐渐成为了连接东西方文化的的一座桥梁,扮演了更重要的文化角色。在那以后,柏林电影节一直要求自身对于本国以外的文化有着同样充沛的同理心和理解层次。这也是中国、罗马尼亚、伊朗和土耳其等国家的电影一直能够在柏林获得重视的重要原因。
找到自己的故事
回望过去,我们可以从柏林电影节中看到中国电影人如何一步一步找到自己想讲的故事。
从80年代开始,中国面孔就是柏林电影节的常客。第一部入围柏林电影节的影片是年上海电影制片厂制作的《燕归来》,讲述的是因“右派”身份划分导致一对恋人难成眷属的故事。
《血,总是热的》是第一部送到柏林电影节的罕见的“说人话”的电影,片中的一句台词是,“我们搞了三十年,不理想。万一再搞二十年还不理想,中国怎么办?没有退路了。”虽然当时的柏林电影节评委和观众依然认为,“中国电影政治色彩太重”,没有评奖,但在中国观众看来,弥足珍贵。
直到年的《红高粱》,柏林电影节终于折服了。外国人从政治议题之外终于见到了另一个张扬而又野性的中国,绿油油的高粱地上“大”字躺下的九儿、跪在一旁黝黑又强壮的北方汉子余占鳌,生命原始的欲望与意志力打动了评委,最终让《红高粱》摘得金熊奖,成为首部荣获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最高奖的华语电影。
在这部作品中,张艺谋打破了外国人对于“中国农民”的习惯认知,让他们看到藏在那群无趣、庸常麻木的农民骨子深处的生命力。尽管他们依然受着愚昧的约束,但是在对性压抑和物质压抑的反抗中,他们冲破了禁锢。
当时巩俐还是中戏表演系二年级学生,姜文刚凭《芙蓉镇》崭露头角,张艺谋也是生平第一次做导演。年,张艺谋接到通知说《红高粱》将会被送选柏林电影节,然而那个时候电影声音和画面都还尚未合一,为了抓住去柏林电影节的机会,张艺谋在北京拼命加班,终于在12月26日赶出了第一个拷贝版本,12月27日是星期天,中影公司的同志加班办理报关手续,终于赶上了12月30日中国民航CA航班,寄往西柏林。
但是当时收到成片的柏林电影节主席却十分生气,因为此前中方报选的单子上填的是陈凯歌的《孩子王》和王树忱的《选美记》,后来电影局决定选送这两部片子去戛纳电影节,临时决定改为推荐《红高粱》。
对于当时的柏林评选团来说,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高粱”是什么作物,因此对于《红高粱》这部影片并不抱多大希望。当时身在德国的爱国华侨李定一先生耐心地为评委会一字一句讲解,从片名到影片台词的含义都做了深入介绍,评委会才消除了对影片理解的隔阂,最终破例同意《红高粱》进入主竞赛单元。
《红高粱》后来被柏林的评委多次提及,在年柏林电影节60周年回顾展上,《红高粱》被再次播放。回顾展负责人、英国著名影评人和电影史专家戴维·汤姆森表示,让《红高粱》“回家看看”是因为“这是部非常棒的片子,当年它在柏林上演时效果好极了,就像忽然开辟了一片广阔的新天地。”谈起《红高粱》重返柏林,张艺谋说:“我觉得像回家一样,电影让我们成了一家人。”
柏林对于姜文而言同样意义重大。虽然他当时已经凭借《芙蓉镇》名声大噪,但正是柏林电影节对《红高粱》的肯定让他开始走向国际。
年,姜文参演的另一部影片《本命年》同样也入选了柏林电影节。这部片子被看作是中国第四代电影人对中国影坛的最后一次大冲击,也是80年代中国电影的谢幕式。
影片改编自小说《黑的雪》,但是拍摄当时并没有下雪,还是姜文想了个主意,提议改名为《本命年》,因为片中的主人公死在了自己的本命年里。巧合的是,片子在获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那一年也是导演谢飞的本命年。
全片思索着一代人青春的生存与毁灭。姜文饰演的主人公李慧泉因为哥们义气打架入狱,出狱后一无所有,于是“下海”摆摊谋生活,为了追求爱情和义气,他最终倒在了血泊中,死于自己的本命年。在城市的灯光下,姜文摘掉眼镜眼泪滑落的镜头,让观众也陷入思考,到底是生活抛弃了他,还是他抛弃了生活,这一代人的孤独和迷茫,并没有随着主人公的生命戛然而止。
港台电影黄金时代
进入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港片在柏林电影节的评选中大放异彩。这一时代的港片形成的经典类型在柏林评选中都有体现,徐克的《黄飞鸿》、刘镇伟的《东成西就》、袁和平的《太极张三丰》都曾经入围过柏林的论坛单元。
在主竞赛单元中,评委们更加青睐的还是反映香港底层人民生活的作品。许鞍华的作品曾多次入选,在年的《女人四十》中,可以看出许鞍华对于当时香港生活的敏锐观察。
80年代以来,香港社会转型和经济的飞速发展,使得中产阶级成为城市人口的主体。这种变化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许多正在被中产阶级化的普通市民一时无法适应自己身份的更迭。电影将一位40岁的女人面临的生活琐事娓娓道来,波澜不惊中诠释了女性在人到中年时面临的压力。
在拍这部片子之前,许鞍华的两部片子《极道追踪》和《上海假期》双双遭遇票房惨败,尽管《上海假期》入选过柏林电影节论坛单元,但许鞍华的电影生涯依然坠入了谷底。于是许鞍华远赴日本,蛰伏四年,后来就有了这部《女人,四十》。此片一出包揽年台湾金马奖与年香港金像奖的多个奖项,主演萧芳芳也凭此片在继张曼玉后再夺柏林电影节影后。
柏林也是李安的伯乐。由于题材敏感,到处都筹措不到资金,李安在当时几乎付出了一切来拍摄《喜宴》,甚至把家中的锅碗瓢盆和餐桌都放到了片场。为了能够让《喜宴》获得国际声誉、在海外发行,《喜宴》的制片人徐立功和李安几乎天天都在餐馆和担任评委的张艺谋见面拉票。
最终,《喜宴》和《香魂女》两部影片票数相当,评委会决定同时授予两部影片最佳影片金熊奖。从此,李安在国际影坛一飞冲天,成为了华人导演的重要的国际声音。
更丰富的生活图景
从80年代华语电影对宏大叙事的逃离,到90年代展现改革背景下人们内心的迷茫与孤独,进入21世纪,华语电影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