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走到母亲病床前,见母亲正躺在床上打着点滴,似睡非睡。听到我的叫声,母亲睁开眼看着我笑笑:“又送饭来了。”“今天炖的排骨,我扶您起来先喝点汤?”见母亲点点头,我把母亲慢慢扶起来。
我把排骨汤倒在碗里,用小勺舀着喂给母亲,母亲喝了一小口说:“这汤香。”我说:“我去买的土猪排骨。”母亲听后道:“看,又多花钱了,多少钱一斤?”我说:“不贵。”母亲瞪我一眼:“还能不贵!”其实母亲也听说过这几天的猪肉行情,眼下普通五花肉都22块一斤了。“得30多。”我说:“妈,莫管,只管好好吃饭,好好治病,咱要早点出院回家。”
我把肥肉在碗里夹碎,把硬面饽饽掐成莲子大小,好似“羊汤泡馍”。今天母亲胃口大开,吃了一碗,吃得也很高兴。
母亲住院十几天了,肺部感染已有好转,喘得也轻了,精神也好了许多,饭量见长。“人是铁,饭是钢”,看到母亲能吃饭了,好起来了,非常高兴。
洗碗筷回来,母亲示意我靠跟前,悄声对我说:“昨天说的时间不对,好像还差几天才进八月。”母亲说完,见我明白了,便向我摆摆手:“有人在就行了,你忙,要接送学生,先走吧!”我扶母亲躺下,给母亲吸上氧气,又等护士换了吊瓶,才离开病房。
母亲说的是70多年前,年秋天的事。那年9月初(农历的7月底)敌人进攻胶东解放区,母亲带领村里的干部民兵和堡垒户群众转移到海阳小纪,当地民主政府把他们分别安置到各村群众家中,与房东一起吃,一起干活,一起支援前线。
因水沟头阻击战打响,我军伤亡人员增多,急需护送伤员者。母亲便带头响应胶东军区民运工作部号召,从转移过来的村民兵中,挑选了7名年轻力壮者,连同母亲共8人,在当地民主政府指定地点领到两副简易担架,加入到支前突击队中去。
母亲带领大家扛上担架,背上老乡准备好的高粱面饼子,连夜从小刁家村出发,到小纪村跟上支前队伍,天蒙蒙亮到达郭城。刚休息会儿吃口干粮,便接到安排,将转移过来的从水沟头阻击战下来的我军伤员,护送到在乳山哨医院。母亲他们每四人一副担架,跟上护送伤员的担架队伍,在山区小路上不停歇,赶了80多里,一过晌午便把伤医院。
母亲说那时人们思想好,革命目标一致,不怕吃苦,不怕死,都争着支前,就怕别人说落后。母亲医院,在哨里村西小河的西边山坡和小树林里吃饭休息,到后半夜又出发,赶90多里山路,正午到桃村,又接上转移过来的伤员,医院护送。
护送完水沟头阻击战的伤员,又接着护送道头阻击战转移过来的伤员,一连十一二天。母亲告诉我,那时我们的伤员真坚强,伤再重也不喊叫,有的伤员从前线转移到桃村,经医生检查才发现已经牺牲了,医院,还没有来及抢救,就已闭上眼睛。当时才十几天的时间,在哨里村北山坡上就多了一大片新坟。胶东保卫战历时四个多月,打得异常残酷,谁也说不清有多少烈士牺牲。
父亲也是在水沟头阻击战负伤的,三天后才转送到桃村,因伤口流血不止,且高烧昏迷,护送途中在临时抢救所进行了手术,取出打在肩骨里的子弹,一周后才护送到医院,此时,父亲的伤口已二次感染,不省人事,医院给做了二次手术后才抢救过来。母亲当时并不知道父亲负伤,就在哨里养伤。大概是农历八月初十左右,母亲他们完成支前工作,又回到小纪,在那里过了中秋节。到农历八月底,我军攻克了水沟头,母亲才带领转移的民兵群众返回村里。
母亲说起这段经历很自豪。过去的故事,母亲愿意说给我听。说实话,没有人愿意听,嫌唠叨,也只有我能听进去,母亲就愿意和我唠叨。并且那些战争年代的事,经常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和我唠叨。
从去年冬天开始,母亲身体不太好,见母亲时唠叨的明显少了,也不教育我们了。以前总要教育我们“不要忘记为国为民牺牲的烈士,珍惜没有战乱的和平日子,为国家繁荣富强多做事……。”我还是希望母亲能经常教育我们,盼着她能尽快恢复健康,争取中秋节回家过个团圆节,再聆听她讲述70多年前所经历的战争年月的感人故事。
年9月7日夜于莱西(原创)
作者李勋修(奎先达坂西),山东莱西市人,年2月入伍,毕业于乌鲁木齐陆军学校、兵团教育学院,曾在原铁道兵五师和新疆军区某陆军师服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