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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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加上几秒钟,一秒钟都不太行不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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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最懂仪式感的,是两位老先生。

马保国,和张艺谋。

七十岁的人,都爱说从前

马保国喜欢追忆逝去武林的似水年华,那是一个人人尊重中国功夫、人人讲武德的年代,保国追忆到热血处,会给你表演一个闪电五连鞭;张艺谋喜欢追忆胶片时代的似水年华,那是一个人人热爱中国电影、人人爱胶片的年代,艺谋追忆到情深处,会给你安排一场洗胶片的大特写。

两人结局大不相同,马保国被年轻人钉在了“耗子尾汁”的耻辱柱上,张艺谋则被影评人们重新捧回到国师的神坛。他们顶礼膜拜,他们热泪盈眶,他们觉得《一秒钟》太短,不够,得看无删减,唯有当苦情的炸弹炸开悲伤情绪,才能抵御这部电影实质上的无聊冗长。

最懂电影的影评人,得在洗胶片的段落中如沐春风直呼过瘾,得在张译被围堵时大呼“真惨!”,得在电影结束后发豆瓣短评“国师真敢拍!”,得加入激烈讨论“所以这到底是不是送给电影的一封情书?”,末了,还得骂一句广电“审查制度真傻逼!”

这么说吧——阴森的历史阴影是张艺谋电影的庄严画框,就算画面一片空白,也值得一起步价,再冷酷的影评人,也必须对wen-隔题材抱有不可推卸的宽容。

但有时——比如在看《一秒钟》的时候——我会陷入困惑:审查制度之最恶劣处,究竟是让一大批好电影不能上映,还是为烂片们提供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

说起wen-隔电影,不得不提以下四部:年的《霸王别姬》和《蓝风筝》,年的《阳光》和《活着》

《蓝风筝》叙述一个家庭在中国近代史上的悲剧史诗,语调悲伤但波澜不惊,个人经历与历史进程之间只有一丝气若游丝的联系;到了《霸王别姬》和《活着》,第五代两杆大纛一起煽情,几乎将个人悲剧完全归因于历史,这种小人物被大趋势挤压所造成的张力,不仅打动了中国影迷,更感动了戛纳电影节的外国评委,金棕榈和评审团大奖被接连送上;最另辟蹊径的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姜文一扫wen-隔暮气沉沉的历史阴影,召唤出那个狂热时代朝气蓬勃的性魅力,整部电影就像马小军吹起的避孕套一样,鼓胀、自大又迷人。

要大,要透明

这四部电影几乎同时诞生,却又从不同侧面触摸着wen-隔的肌理,它们一股脑地冲进了中国电影英灵殿,那是中国电影的最风光的时候。

而《一秒钟》,放弃了对具体的人的关心,而是用最标准的受害者形象去还原观众们对wen-隔时代的固有印象,偷懒地用《艺术人生》般的苦情戏盖过对历史细节的还原,期待观众用没有节制的眼泪浸润情节本身的干瘪。

《一秒钟》的剧情,围绕着一卷胶片展开,而获得这卷胶片的唯一方法,是比惨。

于是你看到,你追我赶的张九声和刘闺女,一遍又一遍诉苦,卯足了劲儿向观众表达,自己是多么被辜负。

刘闺女(刘浩存饰)一出场,你就能脑补出一个虽然小偷小摸但心地善良、因为家庭不幸才不得出此下策的悲惨女孩形象。张艺谋把他所能想象到的苦情标签毫无保留地贴到了她身上——粗鲁的、家暴的父亲,必须出轨,这样才够恶毒;善良的、忠诚的母亲,必须多病,这样才够凄楚;无助的、标致的弟弟,必须爱读书,这样才够无瑕。

更何况,出轨+家暴,这是多么当代的悲剧设定,你很难想象在那个把邻里之间的道德舆论看得无比重要的集体主义年代,一个男人能两项都占,还能顺便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拒之门外。这样的人物没有跟特定的历史时期镶嵌在一起,他的功能只是降低了现代观众共情的门槛。

张九声(张译饰)更甚,当你看到他面黄肌瘦、嘴唇干裂地走在黄土地上,你就知道,在这部电影里,他不会有快乐了。一个好人,被整个时代辜负而失去亲人,这一“伤痕文学”和谢晋电影中屡屡出现的陈旧典型,在跨越了三十年之后,被张艺谋还魂般请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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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遍地都是受害者的年代,张艺谋偏偏要挑出那个最完美的样本,这一切似乎恰恰说明了他对形态各异的个人史的毫无兴趣。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你很难信服刘闺女和张九声之间所突然产生的羁绊,为什么胶片之争的动机和矛盾是如此牵强、为什么在卡车上那些“我是她爸爸”的小品化对白和角色本身彻底脱线,看到后面我懂了,这一切,都是对那场声势浩大的胶片冲洗仪式迫不及待的铺垫。

张艺谋屡次表示,自己不想谈政治,说得太多,不免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没错,仪式感,才是最令张艺谋痴迷的。所有人一起用长长的筷子挑出胶片的末端;用整个乡镇蒸屉的蒸出蒸馏水;让女人们排成长队轻轻擦拭垂落下来的胶片,每个繁复的步骤都被事无巨细地展开、施以特写,即使这场所谓的“华彩段落”已经和主线产生偏离,甚至让张九声一度无事可做,只能去刘闺女家串门做客。老有仪式感了????????仪式感+惨+时代背景,张艺谋没这套组合拳不行,组合里少了一拳也不行。但这里面最重要的,还得是时代背景,只要有了它,不论那些繁复的仪式和假民俗是多么空洞,总会有影评人自动帮他在内容和形式之间搭建起某种“互文”。而那些没有时代背景的,不管多么惨、仪式感多么足,都会沦为不伦不类、不中不洋的架空神话。比如《满城尽带黄金甲》里面那一个个饱满的酥胸和灿烂的菊花丛、《英雄》里面迎着无名飞来的十万支箭和漫天飞舞的黄叶、《十面埋伏》里面长袖善舞的击鼓和削竹为剑的追逐戏、《影》里面看似婀娜多姿实则阴鸷恐怖的沛伞、《长城》里cos《刺客信条》的信仰之跃和百无一用的五彩旗……而最登峰造极的仪式感,当属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满城尽带黄金甲》全是奶????????《影》全是血《英雄》全是花《十面埋伏》全是鼓这些浮在空中的仪式没有跟时代共振,没有升华为一种叫做“情怀”的东西,所以观众偏偏不买账。你家谋子哥拿奖拿到手软张艺谋本人深知这一点。他最拿手的,就是拍一个旧中国,不能太古,最远不能到民国,更不能太新,现代化之后就没啥意思了。他并不善于做故事,但却极其擅长搞仪式,为了让这个旧中国更真实,没有仪式也要创造仪式,他甚至不惜创造一套压根没存在过的“伪民俗”。早在《红高粱》斩获金熊时,张艺谋接受采访便说:“轿子怎么个颠法,高粱酒怎么个造法,不但莫言没有见过,就连一些上了岁数的人也只是‘听说过这么一档子事儿’。”自《红高粱》的“颠轿”大获成功之后,张艺谋便踏上了创造民俗之路。于是才有了《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的“点灯”、“吹灯”、“封灯”、《菊豆》里七七四十九次的“拦棺”。这些伪民俗,一旦放对了地方,就能衍生出意味深长的意涵——用中学语文教辅的话来说,反映出了万恶的旧制度对人性的压迫。只有《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对称构图才能彻底治愈你的强迫症但《一秒钟》太粗糙了,在这部电影里,仪式感和人本身之间,有一道无法弥补的裂隙。你很难分辨,这部电影究竟是为了表达张艺谋对胶片电影深沉的热爱,还是历史事件对主体性的剥夺。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主题,就这样被生搬硬凑到了一部你追我赶的公路电影中。如何在这两个主题之间平滑过渡,隐藏其不能自圆其说的痕迹?依然是仪式感+煽情。于是,你在电影中看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段落:围捕张九声的保卫科在电影院误打了刘闺女,他们竟然不能发现,那个女孩的声音与男人截然不同,直到张九声回到电影院大吼一声,保卫科才发现打错了人;保卫科早不扔、晚不扔,非要在沙漠中突然想起检查张九声的前兜,然后将张九声女儿的胶片扬弃在漫天黄沙里,而在上一场范电影给张九声偷偷送胶片的戏中,他们在商量如何混上一碗羊肉泡馍,全然没人注意;惨绝人寰——影帝预订两年之后,张九声平反昭雪,回乡见到已经变成女儿样的刘闺女,两人久别重逢却一言不发,心照不宣继续你追我赶。在这个瞬间,你甚至会觉得,在这个本该书写时代的电影,是一场独属于张九声和刘闺女的调情。

//编辑:蔡菜

//设计:冬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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