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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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故乡人物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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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人物记

故乡是永远的痛。但自从父亲去世,母亲进城,老家就成了睹物思人的偶然一念。

临近春节,弟弟电告我买几幅对联,年前回老家贴老家门上。故乡就又在我脑海里活跃起来。这人上了年纪,就爱怀旧。而且对小时候的人事记忆犹深。

印象中老家人最热情。最让人称道的是自来熟。不管是在街上,还是在马路上,甚或是在集市上,每次相遇的时候,相识不相识都总报以友善的微笑,拉呱上几句。老家人见面如春风扑面,温馨入怀。

农闲或雨雪天,没事的时候,爷们娘们也经常串门儿。几个人团坐在炕上,家长里短。

记得小时候村东我一个同学的母亲,因家务事一时想不开,喝了“敌敌畏”自杀了,村里街头巷尾都在扎堆议论,婆娘们一边惋惜个好媳妇,一边可怜孩子小。其中一个老娘们,最爱多嘴多舌,卖弄聪明,偏偏又见识不高,还不识字。就听她一口一个“敌敌嘴”,引得婆娘们怀里的孩子都笑个不停。

老家是个整体搬迁村,大家同宗、同村、同劳动,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也没有太多的以往过节,人人心底坦诚,大家一起贫穷,抱团取暖。

我家庭院,过去父亲常常侍弄些花草,作为对生活的点缀和补偿。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坐在庭院里,享受温暖的阳光,享受淳朴的微风,闻淡淡花香,听虫鸣鸟叫,与自然浑然天成。

周围邻里,都是新翻盖的大新房,漂亮精致,富丽堂皇。但我总感觉有一股爆发户的俗气。

住在西南角的老学包子(我村的小学退休教师)九十多岁了,更有一份家国情怀,国庆门口总是悬挂一面鲜艳的国旗。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故乡实在令人眷恋。

活宝

村子虽然是个整体搬迁村,但村里还是有穷有富。据说村北的住户要比村南的住户普遍富裕,因为古时候有皇帝坐北朝南的规矩,所以北为上,南为下。

村北张家老一辈子是做“叫街的”营生。那时的“叫街的”,就是唱莲花落要饭的,也有人比如现在明星走穴,反正不是什么很光彩的营生。但张家人却将这营生一辈辈传下来,而且一代代后生小子聪明伶俐,积富蓄裕,在村里算上数的人家,只是人丁不旺,几代都是单传。

青黄不接时候,张家照例要“施舍”贫困户一点粮食,共度难关。这年张家与村南的单家结对子,请单家当家人吃酒席。为了炫耀卖弄家底富有,张家说炕桌子矮了,就在炕桌下用十六块袁大头垫高了四根桌子腿,桌底雪白铮亮,张家底气满满。

过几天单家还席,也用炕桌回请张家。酒至半酣,单家当家人说炕上烧火热了,去堂屋风凉,就见四个儿子一人抱一个桌腿,把酒桌举到堂屋地上。单当家人说,桌子矮了。四个儿子一人高举一根桌腿坐地上。单当家人说,你垫桌子用的是死宝,不能动。我垫桌子用的是活宝,可以动。“有儿穷不久”,从此张家再也不在村里嘚瑟富有了。

七仙女

我小时候国家还没实行计划生育,在村里常见大家庭。有人形容村干部“高粱面,地瓜汤,老婆子一个,熊孩子一大帮”。一家三个孩子算少的,五六个正常,七八个也不算多。而孩子同一色却少见,让人稀罕。

村支书让人赞叹不已的过人之处是有五个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五个儿子个个五大三粗。支书不仅在村里说话硬气,说一不二,在公社里也毫无惧色,一言九鼎。

村里另一个让村民叹为观止的是公社供销社会计。计划经济年代,衣食住行都靠计划供应,供销社、粮管所、食品站那可是响当当的好单位。姜会计是公职人员,老婆在村里下庄户地,俩人育有八孩,除大哥外,往下等差数列的七女,人称七仙女。据说第一个女孩出生后送汤米(当地男孩是八日,女孩是九日),村人都到姜会计家贺喜,看到女孩惊为天人,莫不是孟姜女降生?!于是,孟姜女传遍全村。都说我村穷得冬天闺女光着腚,不下炕,但这七仙女却出落得一个赛一个漂亮、妩媚、袅娜、动人。好像村里的精华都集中到了孟姜女家了。简直就是村里的七朵花。背后都说也就亏供销社会计才能养活大这一起水灵灵、旺醒醒的七仙女。

泚脸

大集体时,村里建有一个菜园,一个果园。果园在村东北坟茔地,四周有刺槐栅栏,还养着狼狗看园。春秋果园下了苹果、梨、桃等都是直接装箱送县外贸,村民一般见不到果子,加之坟茔吓人,果园很少有人进去。就连过年上坟,也是烧完纸赶紧回家迎年,很少逗留。所以就好像果园是保密单位,外人印象不深。

听说一接班进县城当工人的“玩小”,晚上领着厂里一群“好孩子”来果园偷苹果,无意摸进了骨灰堂,吓得鬼哭狼嚎,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菜园子在村西上学的路边地,倒是经常光顾。叫菜园,却瓜、菜俱全。特别是夏天,走路渴了,常约着去偷瓜吃。瓜都是大路货,什么地黄瓜,梢瓜,面瓜,脆瓜,虽然不值钱,但对农村孩子吸引力却很大。如果确实渴了,跟看园的老王头说一声,老王头有时也会摘个不出材溜的歪瓜让我们解解馋。可伙伴们就是忍不住愿意偷,好像只有偷来的瓜,才吃着滋。可老王头也不是吃素的,真让逮着了,老王头不用让回家叫爹娘,也不打人骂人,他却有绝招治人。老王头唾腺非常发达,嘟嘟几下嘴,就像喷雾器似的,又细又密,把偷瓜贼的脸泚得干干净净,肚子满满不登,让你吐又吐不出,干恶心难受,下次再也不敢偷了。因此,老王头看园,泚脸,成了村人皆知的歇后语和笑话。

馋老婆

村子穷,说(娶)媳妇就难。邻居大李相貌堂堂,勤快老实,就是嘴拙,三十大几了一直说不上个媳妇,老娘愁得一命呜呼。后来,在县城的姐姐托人给大李终于说到了个媳妇。媳妇是东北乡人,长得面貌姣好,身材苗条,但就一条不足,懒。据说在娘家就懒得出名,她能懒出个称(方言:特别的意思)去。据说她的内衣内裤从不洗,脏了就换下来,藏炕席底下。又穿脏了,拿出来,比一比,捡脏得轻的再穿。

人说懒、馋是一家,果不其然。大李媳妇仗着新婚,不上坡干活,只在家坐吃山空,吃等食。这一天,看看大李上坡走了,吃了几天地瓜白菜,熬(方言:音kao)得很,看到猪圈里老母猪下了八个崽子,就偷出一个煮着吃了。大李中午回家喂猪,发现少了一个崽,就问媳妇。媳妇说莫不是让黄鼠狼吃了?第二天大李发现又少了一个。第三天又少一个。大李留了心,正好忽然回家换粪车,看到堂屋隔板上碗里盛着一只煮熟的猪崽,终于明白了,就把媳妇一顿胖揍。媳妇疼得在炕上直哼哼,大李心里气烦交加,就尝了一口猪崽肉,情不自禁说了一句,还挺好吃哩。媳妇在炕上听到了,就说:搁(放)上点盐还好吃。

大李想非要治治老婆的馋不可。正好媳妇哭哑了嗓子,听人说用醋拌热豆腐,吃了就好了。大李看到桌上拌好的热豆腐,拿起就吃了个一干二净。媳妇说是给自己治哑嗓子的。大李说,你有病吃药,有好东西谁还不知道吃。人说:一物降一物。鼻涕再脏,鸡能叨(方言:音duo)起来,唾沫再干净,鸡也叨不起来。大李媳妇后来成了不再馋的勤快媳妇。

换亲

那年月,阶级斗争为纲,成分论盛行,我村同样不可避免。我的祖父一辈都是教师,自然,臭老九的帽子戴得很严实,加之以前有点地,凑数又划上了地主。这可苦了父亲一辈,一点光没沾到不说,大帽子压着就好比孙悟空被如来佛压在五指山下。“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政治不能上进,早早弃了学,下庄户地,自然媳妇也娶不着。

我一堂叔、堂姑,很小就没了娘,跟着戴高帽子的爹,饥一顿饱一顿,但都出脱得身材很好。堂叔是个棒小伙子,还是个憋木匠(自学成才),盖房架屋,样样能拿出手,到了三十岁,在农村是活脱脱的大龄青年,再找不到媳妇,恐怕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堂祖愁得吃不上饭,但干着急,没办法。最后就想到换亲。换亲在当时的农村比较普遍,主要是女的主动为男的换亲。大多是男的娶媳妇困难,女的有牺牲自己成全兄弟的意思。另一个是受成分影响,结婚困难,互相换亲将就。想到古代有“易子而食”,就觉得换亲悲哀。事实上换亲大都不幸福,很多也半途而废。因为换亲一方毁约(玉碎),另一方也不能保证瓦全。因此,堂祖对换亲不抱希望,但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同意。

于是堂叔和堂姑一来一往,同一天结婚。结婚需要磨合,堂叔和堂姑的家庭一开始也必然是争吵不断,但等都生了儿子后,却都过上了幸福生活,真是幸运。我曾问过堂叔对婚后生活的看法,堂叔却很幽默,说是像《李双双》先结婚后恋爱。其实,我知道,幸福的婚姻除了将就,还有门当户对,谁也别嫌弃谁。堂叔与堂姑的家庭基本对等,观念一致,大方向正确,小的曲折就在于包容和胸襟了。

这几年乡村的变化也是实实在在的。大街小巷变成了水泥路,成排成行的房屋统一刷新,黄色成了村子的主色调。原来被县造纸厂污染不堪的东河,经过一番治理之后,河宽岸硬,鱼虾成群,绿树成荫,百鸟争鸣。蓝天白云,绿水青山,日新月异的幸福生活,成为老家人引以自豪的底气。

“春风十里不如你”。街巷两旁鲜花着锦,成为村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窗外,烈日高照,阳光炙热。归途,万家灯火,爱在心田。故乡如皇苑仿佛在静待一树树花开。

壹点号山东高密单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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