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杨本芬的个人自传性质的《秋园》三部曲,觉得很感动。她描绘的从前农村生活的艰难,也让我感同身受。她写到农村人多地少,人民从早忙到晚依然吃不饱饭,物资极其贫乏,人们想尽各种办法努力的活着,不幸的事很多。她写的是七八十年代的事情,其实在我看来,九十年代,二十一世纪初我生活的农村也是这样的。
我出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个小山脚下的农村。村里地少人多,我家那时我爸妈、我姐、我,四口之家只有两亩多水田,一亩多旱地。开支几乎都得从这几块地里来,日子过得很艰难。
刚过完年,开春就耕地种早稻,六七月份的时候早稻成熟收割后,继续翻耕种晚稻。天气最热的时候,刚收获完又要重新播种,直到秋天霜降了收割完晚稻,水田里一年的劳作才算结束。
这期间施肥打农药,灌溉除草,一年忙到头,就是这样也赚不到什么钱。早稻和晚稻都收获不到一千斤,早稻家里不吃,脱了壳卖掉,晚稻一半得自己留着吃,剩下的卖掉。粮价便宜,种粮食也就能卖几百块钱,那时还要交农业税,交了税也就所剩无几了。
想赚点钱,都得靠其他办法,旱地除了留一点种蔬菜自家吃,都要利用起来。种棉花或者芝麻之类的经济作物,棉花和芝麻收获后,还要再种油菜,旱地也要一年两熟,地不能荒着。
养猪、养鸡养鸭、养鱼,基本上农村每家都有个猪圈。用稻谷脱壳的米糠拌着剩饭剩菜、猪草喂猪。春天的时候去买一两头小猪仔,冬天年底长成一百多斤的肥猪杀掉。既能卖点钱,也能为过年的食物备下猪肉。
养鸡养鸭比养猪容易,都是放养,每天早上打开鸡鸭笼子,放鸡鸭出去,晚上把鸡鸭关回笼子。早晚喂点稻谷,其他时间它们就会自己找吃的。也不怎么卖钱,鸡鸭下的蛋给家里人补补营养。
村子里水塘很多,基本上都是三四家人家合伙承包一个鱼塘。春天的时候买桶鱼苗倒进去,也不用管,年底农闲时把水塘的水排干,把鱼卖了分钱。鱼塘很小,鱼也不多,分不了什么钱。
夏天涨水的时候,去池塘的水草下面抓黄鳝,粗的卖钱,细的自己家吃打牙祭。龙虾和小米虾也都会去抓,但都不卖,能炒一两个菜。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在水塘边抓到一两只小乌龟,山里偶尔能抓野兔子、野鸡,但都是不常见的事。
农村除了种植和养殖,就只能打打零工,做做手艺。去城里给各种杂活帮忙打打零工,村里有人建房子,要修路,水库维修的时候去帮忙。那时去沿海地区打工的人还很少。
要是会点手艺日子会过的容易一些,砖匠、木匠,婚丧嫁娶时会吹个唢呐,看病的赤脚医生,帮人裁剪制作衣服的裁缝。可惜我父母都不会,父亲倒是会篾匠,用竹子编篮子、做扁担,用高粱秸秆做扫把,他还会把铁丝敲打成削皮的刨子,村里很多人把我父亲做的刨子挂在钥匙链上。但是没什么用,也只能换来两包烟。这些东西费时费力没办法批量生产,帮自己村里人也不好收费。
在农村挣钱很难,花销却也依然不少。种子化肥农药,盐酱醋等日用品,父亲每天一包最便宜的劣质香烟,锅碗瓢盆损坏的替补,换季和过年不得不买的新衣服,人情往来的礼物,花销的最大头还是我和姐姐读书的学杂费,这些都是必要的开支。还得留点钱,以备感冒生病的医药费。
一年就那么点收入,如果不一省再省,很容易就入不敷出,所以一分钱得掰成两半花。
小时候除了过年的一点点糖果糕点,零食基本没有,新衣服很少,课外书基本没有。玩具没有好像也并不需要,唯一的娱乐就是看电视,还得控制不要看太久,毕竟电费也不便宜。
我始终记得,有一年夏天,刚割完早稻,又热又累的时节,有人来村里卖西瓜。五分钱一斤的西瓜,二十斤的大西瓜只要一块钱一个。父亲依然没舍得买,毕竟西瓜不是必要的开支。
我想我小时候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富足的。物质的匮乏,生活的极度节俭窘迫。让我回忆起小时候的生活,都觉得那时的日子可怜和难以忍受。如果能时光倒流回到过去,很希望能给小时候的自己家里一大笔钱,让日子过得不要那么辛苦。
我们家是直到年姐姐去外地打工,国家又免除了农业税,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的。
很多人喜欢把农村生活想象成纯粹的田园生活,觉得它诗意美好。我初中有个语文老师,曾经说她很羡慕农民的生活,说农民有农忙农闲,忙的时候也不是很累,下雨天和农闲时就可以在家看书打麻将,日子很惬意,经历过农村生活艰难的我内心对这番话嗤之以鼻。
其实就算到现在的农村,依然算不上美好诗意。因为种地收入低,我那个村庄除了一点自家种的菜地,几乎所有的田地都抛荒了。村里除了过年,其他时候只有几个孤寡老人在家。年轻人都去外地打工,孩子们也都因为撤村并校去城里的学校读书。
十几年前集中兴起修建的房屋,如今已经斑驳陈旧。老人没有企业养老金,超过六十岁的老人只有一个月六十五块的基础养老金。虽然有农村医保,买药看病依然是种承重的负担。大多数农村出来工作的人赚钱依然不容易,虽然已经不愁吃穿,日子依然过得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