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高粱
文/杭景中
红高粱的名字曾经风靡神州大地。但自从吃上了白馒头,高粱米悄悄退出了我们的餐桌。从那时起,很难见到绿野上的"青纱帐"了。
昔年,我们那里大面积种植红高粱。在赤裸的土地上,播种上红高粱的种子。在多雨的夏季里,蓬蓬勃勃的禾苗迅速长大长高,长成绿的"屏障"。立在村口眺望,一块一块的高粱地连成一片,遮掩了阡陌村庄,遮掩了河流土岗。新媳妇走娘家迷了路,要有专人护送了。我们孩子们在高梁地边玩耍,一边奔跑一边高呼:狼来了狼来了……。
那时候,生活中常常等米下锅。所以我们盼望红高粱的成熟。忽然有一天,高粱红了。挺抜的秫杆上头,矗立着硕大的秫穗。火红的秫穗在微风中晃动,一波一波地滚动着,染红了半个天空。
收获红高粱是忙碌的曰子。鸡叫的时候,男人和女人都起来了,他们借着月光磨着镬头和钐刀。霍霍的磨刀声响过,男女劳力一起奔向朝霞满天的红高粱地。
先打秫叶。钻进密不透风的红高粱地,“哗啦啦哗啦啦"地席卷向前。只见高粱杆透亮了,臃肿的身材亭亭玉立,凸显出它们的"高风亮节"。散发着淡雅清香的红高粱穗,火辣辣地映入人们的眼帘。赤膊光背的男人们抡起镬头,随着一声声轻喝,轰轰烈烈的红高粱应声倒地。只有三个月生长期的红高粱完成了它短暂的使命。裹着头巾的女人们紧随其后,说笑着用钐刀剪下沉甸甸的秫穗。
在以后的日子里,秫穗在打谷场上脱粒了。我们得到的不仅是养育我们的秫米,还有价值不菲的秫叶和秫杆。于是就能看到村前村后金字塔似的秫杆垛。
从叶到杆到穂红高粱一身是宝。
生活中到处可见红高粱的影子。它的叶可织成蓑衣。蓑衣传至我们这一代,不知经历了多少个风雨春秋。"青斗笠,緑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可见蓑衣早已入诗入画了。小时候,在风雨天里,父母穿着蓑衣插秧的时候,我为他们送过秧苗。每年的春节来临,家家户户蒸馒头,我看到母亲将晾干的秫叶取出,放在水中浸泡,再铺到馍蓖上。秫叶就成了馍布。用秫叶蒸出的白馒头又大又鲜,能存两个月之久。若用秫叶包粽子,它似乎又成了粽叶。
秫杆可做房子的"廊子"。不论走进谁家,映入眼帘的是由梁檩支撑的房廊。房廊是由无数根秫杆排列的。前辈们建造的土屋草舍,始终是我们难舍的家园。秫杆还能织成"床箔"和"笆箔"。床箔铺在床上,是我们栖息的地方。笆箔可隔断房间,称作"箔篱子"。在箔篱上剪出个门,悬挂着印花布门帘,是里外屋的通道。按礼节外人不得随便进入内屋。"钻箔篱门"是那时男女偷情的代称。秫杆的皮可编蓆,还可编成花蓆(有一种红秫杆)。花蓆上编出星月,用来布置新婚的洞房。秫杆细的一段叫"筳子",用筳子纳成锅盖和缸盖,服务于一日三餐。脱去米的秫穗叫"毛子",筳子和毛子结合可扎成"扫帚",用来洒扫庭除。
枢密使那时的主粮。蒸出热腾腾的红米饭,或蒸出散发出米香的高粱窝窝头,是许多人家的期盼。这种黑馍比不上白馒头,但我们都是吃着高粱米长大的。还有,用秫米酿造的红高粱酒,从古及今,成就了多少英雄男儿。
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红高粱与生活密不可分。黎民百姓始终铭记着它的名字。即使到了今天,高梁米又默默成为人们健身的补品,它的美名依然家喻户晓。